门口的人,路边的人,坐着发呆的人
买菜的,开车的,打字的,理发的…
你看他,现在的样子
如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如普通人一样的普通
普通到发白
普通到无力
普通到没有情绪
普通到没有历史
普通到此时不能联系过去
普通到过去不能联系此时
这是一个中年人的样子
这是一个逐渐中年的样子
这是一个肌肉松驰的样子
路过他时,我臆测着代入
可能在年轻时
他也有一个故事
或许是一些隐秘的
只有他和他的关系人发生过的
不被第三人或现在的人知晓的
不可再提不可再说不可再想的
故事
在某个夜晚,在某个房间
在某条路上,在某列车上
在某棵树下,在某首歌时
然而那样的事,你联系不到他身上
至少没了过去那事留在此时的痕迹
没有聊天记录
没有图像记录
没有云端记录
没有硬盘记录
像风吹过,没有记录
该喝喝喝,该吃吃吃
翘二郎腿时翘二郎腿
有人叫时则回神应答
如烟熏过,尽是胡渣
再看他时,我恍测想
如果他经历过那些事
如果他此时想起那时
是怎样的心情和心理
是恐惧还是羞耻
是回忆还是嗤笑
是厌恶还是向往
是原谅还是逢场作戏罢了的疏解
是倒霉还是自我感动的性质认定
如果能回到过去或未来
是希望再次发生还是绝对避免
是希望有所开展还是及时打住
是静待事态动静还是创造机会
是拒绝还是接受
可是现在孤身一人
成家的成家
单身的单身
生儿育女的辅导作业
开店经营的忙筹生意
如果有那样一件事
在一个私人的瞬间
他会如何定睛
是微皱的云朵,还是微裂的墙皮
或者,还是模糊的路人的川流不息
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却不说三十到四十这十年中最重要的心路历程。
三十,至少还是青春的,带着一种欣喜,带着一种理想与朝气,也带着桀骜不驯,看世间不过如此,大有初出茅庐不怕虎的壮气。也因此,对社会的规则和市场的生产需求机制不甚明了,在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前行的路上,才才而立,虽步履幼嫩,却也勇敢地向前迈了一步,也算而立成人了。
但三十的路程才行出不久,终是也要趟进这人生历程的深水区。这是人生中一条三十与四十的界河,分隔着青嫩与盛丽,或也分隔着勇气与无力,我通过这样的想象,猜想孔子所言之下的心思。或许有人五十不惑,有人六十不惑,有人到临终前才不惑,亦或有人终生未得开窍与困惑。所以,这界河是宽的,也可能是窄的,也有人的生命中就没有界河,他们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有人为其开山劈石,前路坦荡,无需体验立与惑,而只需知天命即可。但对我们来说,这条河无论宽窄深浅,我们总要过去,就像那“小马过河”,即便问了再多的人,求了再多的菩萨神灵,他们的答案只是出于自己的经验,最终仍全然只得依靠自己。
所以,当我们确实趟入这河,或深或浅之际,或没或出之时,那必然是心生恐惧的。他即是害怕,害怕看不见却又有感触的未知。他还是恐怖,恐怖所有失败后无力承担的后果。是绝望,绝望所有选项排演过后不得不选择既定的道路。是前后动弹不得,是深夜无尽的黑暗,是暗流带来的漂浮摇晃,是脚底不得站稳的泥沙,是挣扎呛水的最后一口窒息,是顷刻的无所意识,是最后刹那的危机反馈下的轰隆耳鸣,在黑夜,在床上躺着的却又似深陷深渊,无尽沉入。但脚尖,仍在试图探寻可能的救你一命的石头,手指,尝试能抓住一切可能的漂浮物。却尽显无力。
与此同时,是不断地怀疑,怀疑曾经的道路自信,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安然在此渡过、活过,怀疑这所有的前前后后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果。更是一种断续的疑惑,这疑惑只是存在于深夜,存在于深夜的床上与枕头边,疑惑什么,疑惑今时明日世界运行的规则,疑惑天是否会塌下来。更会疑惑它会怎么来,疑惑所有这一切背后的推动力,是什么在主导,恐怕社会秩序、组织惯性在明日的坍塌、消逝,如突临的战争,打破所有可能的延续,…让所有这一切在明日暂停与消逝,人们归复平静与静止,…乃至所有能生发的都将被消灭。但我们所做的仍在延续,但没有了全部的反馈,我们却承担所有。大厦将倾。
此时此刻,这么大的人,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像一个无助的小孩,是信心满满而立时行途不久后的摔倒与恐惑,也是未来不惑之时所必须经过的励炼,这个时候,最需要“父母”的手再来拉一把这个孩子,最需要“爸爸妈妈”的话语再来不断地哄骗几次这个孩子。三十出头之际,是多数为人父的年纪,也是多数人重返“幼儿”的年纪。在蹦跶了二三十年之后,终于,又回到孩童之初,体验了初立到行走的心理,经历的恐惧与害怕,也终于在能走能跑之时消逝于九霄云外被自如的行动惯力所取代,只是,这次,我们都身体力行地刻入灵魂记忆的深处,久久不能忘怀。并以此为教训,训戒为后来的自己,也训戒着自己的后来者,告诉他们,不要害怕。这日夜会过去,太阳会照常升起,天不会塌下来。
当我们成功趟过,那河的在否便不是什么事情,
当我们成功趟过,那河的深浅便是个人的秘密,
或许当未来回忆,或许这河未尝不是一个戏说。
而立不惑之际,如果你也有这样一条河要过,请不要害怕,会过去的。
一)
前台电脑后女人的脸
在开门营业之际
低俯在桌下扑打着粉
微紧微抿的干嘴唇
时皱时松的红眉头
手掌大的小圆镜
映着左脸映右脸
急匆匆 忙匆匆
侧脸轻挑的笑
还有点儿不满意
再补补 扑扑扑
扑扑扑 点点口红
有了口红就有了气色
再描描 轻轻揉
有了眉毛就有了精神
不用装了
这次是真的好看
左照照 右瞧瞧
细细看 粉遮了瑕
一张脸顿时有了光彩
二)
女人的脸
过了十七八岁的年纪
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红斑 暗纹 褶皱 松驰
折磨得心力交瘁
维生素 粗粮粉 瑜伽 跑步
开水 茶水 爽肤水 卸妆水
钱花了 也注意了
好过一段时间又来了
索性慢慢忽略这些事
一次紧绌的化妆
似乎又年轻了
三)
年轻的记忆不像电子存档
对年轻的回忆不会回到精准的时光
更像似模棱两可的打菜
这边挑一点 那边挑一点
二十五岁的年轻是在十八九
三十左右的年轻是在二五六
对年轻的认定
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推移
四十时年轻是三十
六十时年轻是五十
不能奢望过于年轻
那年轻早已不可触及
甚至不能带来什么感观的动容
如果每次的当下
能回到过去的五年 十年
便已是祈求的幸运
为此 我们稍微化妆
真像了五六年前的自己
五六年前的自己
在此刻遇上你
便是年轻了
四)
我如何能隐藏年龄
他即便不常提起
也少不了时现身影
慌忙的 还有
还有
无数盯看着我的眼睛
五)
化妆的女人 何时卸妆
如果我们老去,我们还剩下些什么?
如果我们老去,我们还能依靠自己微薄的力气干些什么?
如果我们老去,我们还能不能自由意志地活着、死去?
如果我们老去,我们还能不能看见想看见的?
在漫长的老去前的日子,风、天气、山林、树;思想、文字、音乐、艺术;骑车、散步、欣赏、愤怒…我们习以为常的一切,在老去时,在力不能支时,还剩下什么?
是到死前的定点孤坐的床椅,还是一望无际的墙壁?
是与活着就讨厌的、不喜欢的人为伴,还是了无声息的空气?
他们会有怎样的计谋将我晚年消度,哪怕看来我已经百般请求?
如果我们老去,甚至不能翻开书本。
如果我们老去,甚至不能点下鼠标。
如果我们老去,甚至不能张嘴发声。
如果我们老去,甚至不能打最后的字。
如果我们老去,甚至不能听到喜欢的歌。
如果我们老去,甚至不能消逝。
一)初高中的时候,在同学们和相及年龄段的孩子还在听市面流行音乐的时候,我已经开始选择听的音乐了,他们所听的也未必不是甄选的,但我也自认为我所选的,是不同的。那时尤其爱听的是西方歌剧,如《歌剧魅影》、《猫》等一些系列的西方歌曲,但也是有中文歌曲的。那时候听歌、学歌,即便这喉咙不行,音调不行,单词不行,普通话不行,却开始在心中有一个我的理想的声音,在发声,在唱念。那时的音乐,是单纯的好听的,是没有情感的,听的也是别人的情感,在那里起起伏伏,甚是好听。
二)直到后来,音乐好像是为那当下而写,我也因我所听的音乐而感,或沉默、或平静、或流泪。这时的音乐才和我的局部产生关联,产生了在特定时间发出特定共振的情境,陪伴我渡过那年轻而短暂的片段。
三)大学时,又开始寻集好听的音乐,他们如同好的绘画作品,各式各样,却被后来的大姐说,“你的音乐有禅意”,那些听多了的音乐,虽然也只是难以自拔,但也不知不觉中形成了某种音乐体系,是描写我的,也是描写我所关联的,也是描写我与我所关联的事物的关系,我们听的音乐,即便我不是作曲家、填词人,无论中西方,无论古典现代何种风格,那都已不再是创作者本身的作品,而开始随着零星音乐的构成形成自我表述的关于描写特定人的作品,他们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深度,描写某种气质。
那些音乐,那些歌是我的。即便听了十年我仍然不清楚那些英文歌唱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简单的几个单词。
四)此后,音乐是一种思念和某种历史的记述与回忆。即便那是一首全然听集到的新歌,也开始被浸润,被同化,被响应某种情感和向往,渐渐地,也产生了关于我和你的故事,这些音乐是为人生的过去或未来、某种可能或不可能的事和物而发声、而描写、而延续的,是带有想象的。无尽的悲悯与喜乐,尽藏在音乐的缝隙里,展开无限的畅想。
五)从有词音乐,到无词音乐,音乐所记述的事件与空间、时间被放大,从中文歌曲到外文歌曲,音乐所关联的懂的、能体会的事与情被未知的、难以知晓的事与情响应,音乐是对已知局部展现,也是对人未知领域的展现,过去无比沉重、深刻、重要的历史事件被压缩于整体的某个角落,也逐渐平平然淡泊,曾需用完整一首歌或更多首音乐所描述的事情也仅需几个符号而已。我们也知道,即便是几个符号、某种片段,他的前前后后的铺垫与描写,是如此的紧密不可分割,共同完成我们对那事、那人多余的想象与情感、历史代入。而那些看似未知的,也早已深埋于历史的土壤,不过此刻随着音乐发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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