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的最后一次离别
不隆重 且平淡
就如往常
煮碗面 放在灶头
倒杯水 放在手边
你不知道那是你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你不知道这是他为你做的最后一事
离别虽然平淡
天地却在打鼓
那鼓点随着远去的距离越来越激烈
他不知道那碗面是什么滋味
他不知道那杯水是什么滋味
那如往常的一碗面 一杯水
在咽下肚子后是否会翻起胃酸
令喉哑难以发出声响
直到鼓声消停
人声得以鼎沸
不告而别的人就像幽灵
人们那么形容
他来时如常人
离去却令人害怕
那消息往往不即时通知
也不当面与你陈情其中
只教人们猜想
以便从历史的蛛丝马迹中寻找
那仅可能且确切的线索
并与之牢牢地绑定
以让天地的鼓点消逝
令生活复归平静
平静是什么
是某年某月某日的一顿饭
不声不响
二)
清明
我们都去祭祀
祭祀什么
无人得知
艳阳高照着本应绵绵惆怅的细雨天
青风吹拂
离人饭别
一杯酒
两杯酒
或许还有第三杯酒
平静的酒面
沉醉着一张愁绪停顿的脸
一)
此地离家不远 就近隔了一河
只是来路岖滑 常人只身难访
幸有青枫为伴 左右摇曳照应
从儿家门东出 顺道不久过桥
少时嬉游之地 音容笑貌缈缈
行间阡陌慢慢 夕阳禾叶青草
四时风吹雨顾 寒暑落木萧萧
虽孤僻此山岭 然寻望或得见
大儿二儿庭户 转角小妹楼屋
远溯村落那处 犹辨三妹门檐
人生荡路归途 悄身息静之所
有此山林福地 在场子女放心
二)
村里叫来的
徒手的泥水匠
在子女的哭泣声中
将最后一块红砖封上
灰白泥浆按刮板的方向
塑造出垂直于土地的线条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腻子膏
为在场亲友雕琢这座几何神庙
那是人生中最精制的一份礼物吧
三)
以前我们住这山上
后来才搬到公路边
这里就是阿太家了
曾经有过两间院落
如今已是一片竹林
留落的几块石头处
压弯了风吹倒的树
再往前几步斜台阶
是年年祭拜的故土
四)
那破败的无主之地
就在山林小路之边
青苔野草杂生之处
门庭已无闭风之闲
如果我们可以生一个孩子
或许我们可以冲动地完成
对彼此幸福的期待 不至
物质与出身的借口 阻拦
我们勇敢的心灵与意志
如果我们可以生一个孩子
或许我们可以说服更多人
尤其面对众目睽睽 忧虑
自契定的天地习俗 观念
可会照顾我们良善的心
如果我们可以生一个孩子
他可以得到双重于世间的爱
可以得到双重的温柔与体贴
生活在理想与目光之下
依偎在月色的回家之路
我们的城市
于他不远的北方正在下雪
那个下雪的城市
孩子 教师 家长 职员 企业家
冬天 有了庆典般的喜悦
我们的城市 寒潮的边缘
倍感清冷萧瑟
那个城市
如果不下雪
我们的城市 不会被发现
残败的门头 湿淋的落叶
点开的朋友圈 热闹而空旷
抬起的拇指 在右下角徘徊
原本我们共属一个省份
原本我们处于相同的季风带
原本我们应有相似的命运
而如今 我们
一个失去方位的城市
像身陷泥沼的巨人
冰凉 冷漠 寂静 彷徨
从地层的深处 时不时冒着
时而爬升 时而破裂的气泡
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
热咖啡 暖手套 相机 约会
一切好像没有了理由
我们只是对习以为常
毫无波澜的挣扎延续
我们在努力地抓取
以便我们知道自己
是在东方 是在西方
是在南方 还是北方
还是在哪
还是在哪个
不起眼的角落
相去不远的夏天
相去甚远的冬天
有城市 昏沉迷睡
有城市 嬉笑追逐
那冬眠的洞穴
就在举行盛宴的地板之下
地上倜倜踏踏的脚步声
吵得这座城市不得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