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去去
做了一个意外的小手术。
手术前,医生说把身上的衣服、金属都脱光。 寒冷的腊九,下着小雨,空旷的住院部,直让身上冷飕飕。
脱光,只剩一条内裤,这也许是离人生终点最近的一个方式。把包拿下,把金戒指摘下,在这样一个小手术面前,连一些些许的无意识牵挂也是没有的,或你主动,或你被动,都要脱光,这个时候好像只有自己,自己的肉身。
走进手术室的那刻,好像走进另一个世界,对于那些大病或绝症患者而言,这是一扇门,也因为这扇门,让我此刻更易明白活在当下的道理和为当下续命是重要的命题,没有此刻、当下,又哪来的未来可言呢?
手术不痛,至少没有想象中痛,虽然心中有“痛”这一个字。
在手术完第二天的夜晚,我开始害怕死亡这件事,以前信誓旦旦地说着不怕死、期待死亡的这样的话,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也许是年岁大了,也许是不可捉摸的一切,希望是能健康地活着,人命之渴望,在这样一个关口,来得如此真切。
睡姿
是不是在晨光中迷迷糊糊地
醒来不自觉地扭了两下屁股
发现睡姿不甚美丽又重新地
翻转了几下好像想了点事情
但此刻睡意未消于清醒之际
又想不起刚才想了哪些事情
索性又闭上了眼假装已入眠
白云苍狗
杜甫《可叹》: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时间的意义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结婚,尤其在当初那些青春叛逆的日子里,然而现在,我却如此地等待这么一个时刻。
在时间面前,从小到大,从不到要,从一些不可能到可能,他慢慢地用行动改变着我,让我知道,我所坚持的和认为的,也许哪天就突然改变了,在他面前,一成不变是个笑话。
不变的是变,这个早年便懂的道理,在此刻、在这样一个时期,比以往来得更有体会和深刻。 从一头迈到另一头,有时划舟不过,却也有时如开了一扇时光之门,一下就穿越过去了。
没有惊讶,回头看的时候也没有惊讶,如果我懂得这是我所做的,便能欣然接受。
时间不会倒退,即使我很勇敢,即使我有那么的一丝偶念,他仍是淡淡地往前。
做好此刻和当下,才能对自己负责,对时间给予我的时间负责。
一记雷光
做梦了,梦见自己同一帮旅游模样的人去往山上。
原是去山上的一座祖庭,只是爬了半晌的路,依旧未见,便抱怨了前面带路的人,说怎还未到。却不料,话语刚毕,抬头见着一个高高的水泥阶台,众人翻将过去,已是寺庙门口了。
这寺夹于两山之间,此山名何?是道天台。寺门迂回,不是新塑的,斑旧的木制结构,需绕到左手一侧才能进入。众人纷纷过去,跨过门槛,进得寺内。原来这寺建于洞内,却也不觉得昏暗,需再转过一弯,才能到大内场。
大场内,从顶上挂下的各色经幡微许有些暗尘,却也能见得红红彩彩的颜色,还有许多画面的,众人进了去,但我却被几幅壁画吸引了。壁画画在挂于连栏处的布面上,二三十公分的宽,里面是用了我平时深爱的点的绘法,主题却是达摩罗汉妖怪之类,深深浅浅,暗暗的底色显得上面的点点颜彩金盈璀璨。却还有一幅,想着再用手机拍下来,而暗风四拂,画幡不得平静,又时看见众人已入内,便跟了进去。
又往前,便到头了。靠墙往左走,就能看到一个更大的道场,里面不像往日在寺院里看得的大雄宝殿:中间主像,下边空空地放些晨会时用的垫子,而更像基督堂里的模样。上面讲台,下面是排排罗列的红色木制长椅,却也不见一字。
连栏走道处,有许多巴掌般大小的雕塑,有多有少,组成一些阵列。心想拍照,不料众人走进场内,东摸西看。也无法,只得寻了人少的地方,拍下几张。
看时,相片里却不见那些雕塑,只见得人,此时心生疑惑,又欲拍了几张,这几次,是只见到了雕塑,不见得人的,便更加疑惑。
这时,大讲台上出现了一个老者,还有一个中年模样的师傅,众人突然地安静了,我却不知为何乖乖地走上前,停立于那老者的身边。
“你们玩够了没有?”只听到主讲台上那师傅发了话,下面的众人便安静了。原来他们是偷跑下山玩耍的和尚们。这时,大师傅指导着众人开始正襟念经,念的什么经?我是看不懂的。只是师傅对面的大墙处,投射了经词。
我却不念。白须老者问我,你怎么不念?
我回到:这太难了,不明白什么意思,世间人有几个能懂的。
中国13亿人口,懂的人不上十万。十万,已是我估摸着的上限了。
老者说,也还有老人们的。
“师傅”,我说,“我已经发了愿,要写一本经书,让天下人都看得很明白的经书。”
“哦?你发了愿,要写一本经书?”老者笑着说道。
“是的。”
不料,此时遥处一记雷光电闪,便觉无力,渐慢慢瘫软过去的,眼末,众人围来。
此刻,便醒了。
2017.终点与起点
2017年的最后一天,我来到这里。天气还算是好,裹着淡淡寒气的辉影,在遥远的薄雾云层中斜照过来,落在我脸上,罩在前面的湖。 最后一天,也是假期,没想到游人还是不绝。西湖边,丝毫没有减少半点人,拥拥簇簇,行前不停。
也没见什么人停下来望一望,连停下来拍照的人都少了,好像一直在赶,往前赶,我只却不知道赶什么,赶去哪里。只是在记录这文字的时候,突然想起前些年的自己。
那时候也在赶,赶着去下一个村庄,赶着去下一座山。有人叫我停下来,慢一点,我却不肯,每天紧赶慢赶,赶着去前方。那时候,到后来,我其实是害怕到终点的,因为到终点后所有的风景便结束了,也没有了再早起赶着出发的缘由!但即便终点已在眼前,我却较先前更赶了。在终点,会有历经困难艰辛后的喜悦,“我终于到了”的胜利之情。
而西湖却好像没有这样一个终点,他圆圆的,一头接着一头,好像可以一直走下去,永远也走不完。所以他们才这么赶吧!赶到好像没有了西湖,没有需要停留的地方。 或许是我已把西湖看遍了,所以现在每每过来,也不会拍照,也不长走,只在这丁零的湖岸边,静静看去。
在这样一角落,只是望望那边,或这边,就能看见那边的风景,还有这边的风景,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哪怕是刮风,微雨,大雪,晴日,傍晚。那一幕的风景就会映入眼帘,所以我无需多走,也不用再赶,赶着去看我看得见的地方。 但有一样,却是看不完的。
那是西湖的水。
西湖的水,在晴天在阴天,在早上在下午,你让我想象,我是想不起来,只是在记忆里,有这么一湖水,暖时柔情万里,寒时铁骨铮铮。即便这样,他却因四时的变化无穷无尽,这看不尽的,是我永远到不了的终点。
但这个终点不需要我去追赶,他就在我的眼前,触手可及,随时可见。他是此刻的起点,也是此刻的终点。